2017.4.8
這天是我十七歲的生日,也是這天,我放下了書包,拿著一張前往廣東的車票,開始了我新的旅途。
我在車上看一路的風景,有山村,有樓房,有青山,有綠水,還有我滿心的迷茫與期待。
在這一刻,我已經分不清是自己正在走向未來,還是未來在向我伸手,我好像水里的藻,只能隨著水流漂浮。
下了車,我站在車站前久久不動,左右兩邊都是不見盡頭的道路,看著遠處的高樓,和這一路的汽車,我的心中隱隱不安。我從未見過十層以上的高樓,也從未見過如此多的路口。
我覺得我該走了,不管走哪邊,不管走到哪,我認為我該走了,既然已經離開了起點,那后面將不再有回頭路,有的只有終點和一路上或喜或悲的風景。
對于深圳這個城市,我并沒有多大感情,在這里的一百三十天里,我第一次差點垮掉。
十七歲,未成年的年紀,沒學歷沒文憑,我只能選擇入廠,然而在短短的一個月內,我五次被人趕出廠外。
或許是年少輕狂,受不得別人的說教,每一次離開工廠的原因,好像都是因為不服從。
雖然只是那么一瞬間,但我依舊清楚的感覺到了世界像是關了燈,四周都是冰冷的空氣和無盡的黑暗。
我像是一只無頭蒼蠅,在絕望中掙扎,在掙扎中等待,等待那一把能將我?guī)ё叩溺牭丁?/p>
“啪嗒!”
為自己點上一根煙,靠在天臺的欄桿上望向遠處,印入眼簾的是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樓。
煙頭微弱的紅光在深夜中微微閃著,汽車的引擎聲,喇叭聲,風吹樹葉的莎莎聲,編出一曲城市夜的交響曲。
閃爍的霓虹燈下,是一幅只可遠觀的畫。
記憶里,我所認為的夜是繁星點點,夏天的夜是悠悠蟲鳴,如果生活是一幅畫,我想畫上青山,畫上綠水,再畫上一只自由的小鳥和一個勞作的農民。
然而這一切,終究只是幻想,一天天的忙碌,一天天的祈禱,然而現實卻離理想越來越遠。
跨上欄桿,往下看去是一條無人的街道,十幾米的距離,需要多少時間,落地的那一刻是否還能感覺疼痛,生存和死亡的距離,究竟有多遠?
一串串的問號剎那間浮上心頭,那一刻,我突然想要去尋找答案,可身體似乎還在做著最后的反抗,遲遲不肯聽從心的號令。
不知不覺,我似乎回到了童年,一個人躺在樹下的草叢,樹上鳥兒飛過,身旁蝴蝶掠過,撲鼻而來的是陣陣花香,印入眼簾的是藍天白云。
那時候的自己,沒有煩惱,沒有痛苦,也不知道累不累,心里唯一想的就是那頭老牛是否走遠。
不知何時起,我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,痛了有母親安慰,哭了有懷抱依偎,累了有地方歇腳,餓了有父親帶來的紅薯,冷了有個家來為你遮風擋雨。
未來到這個世界之前,自己是什么?
來到了這個世界,自己為了什么?
決定離開這個世界,自己又因為什么?
離開這個世界之后,世界是否還會留下我的足跡?
如果可以選擇一個時間停留,自己是否依舊是父母眼中的孩子?
如果可以選擇一個記憶忘去,自己是否可以忘掉一切痛苦?
如果可以,是否可以選擇不曾來過……
輕輕閉上雙眼,聽著街道繁華,聽著生活勞碌,感受著心臟的跳動,感受每一次呼吸的起伏……
我一躍而下,一切又是新的開始……
“抱歉,有打擾到你嗎?”身后傳來聲音,那里不知何時站了個人,一個枯瘦,眼中沒有靈魂的女人。
我回過頭去,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女人朝這邊走來,似在喃喃自語,又似在和我說話:“天氣熱了,想上來吹吹風?!?/p>
“夏天,的確有些熱?!北锪税胩欤揖驼f出了這么一句不著邊的話。
“冷嗎?”女人忽然問道。
我的第一反應是感覺她有些莫名其妙,但很快我便明白了,輕輕一笑道:“冷,冷得雞皮疙瘩都出來了?!?/p>
“其實我也覺得這風很冷,冷得讓人難受,冷得無處取暖?!迸穗p手搭在欄桿上,做著和我剛剛同樣的動作。
“我想去一個溫暖的世界,可我沒有那個勇氣。”我背靠著欄桿,擺出一副自認為不錯的姿勢。
“這里,就是通往那個世界的大門嗎?”
“應該是的?!?/p>
“那我也想去看看,只是我怕去了之后,會帶給一些人寒冷?!?/p>
“會嗎?或許是會的,但這種寒冷應該不會長久。”
“來到這個世界,你最想得到的三樣東西是什么?”
“最想得到嗎?應該是一張車票,一部電話和一本日記吧。”
“你的要求挺簡單的嘛,那你應該都能得到吧?”
我搖搖頭,道:“我想要一張車票,一張可以直接通往未來的車票,我想去看看最后的黃昏下,我是否依舊孤身一人;我想要一部手機,一部可以打給自己的手機,我想告訴過去的自己,讓他多點快樂,我想問問未來的自己,是否找到了夢想;最后我想寫下一本日記,作為我存在過的證據?!?/p>
說完,我轉過頭對著女人問道:“你呢,你最想得到的東西是什么?”
“錢,金錢,因為它能給我?guī)砜鞓?,能為我除去病痛,能讓我不再煩惱。?/p>
對于女人的直白,我只是沉默,兩人都不再說話。
夜?jié)u漸深了,世界仿佛陷入了沉睡,再也無人能夠聽到天臺上兩個奇葩的對話……
那一夜,我已經忘記了女人何時離開,我只記得在她離開之前,跟我說了一句話:擺脫黑夜最好的辦法,并不是陷入沉睡,而是做個好夢。
從此,我再也沒見過那個女人,對于我們來說,彼此都只是一個說過兩句話的陌生人。
夏天還在掙扎,太陽也不肯落下,但秋風已經到了,黑夜也即將來臨,黃昏下,我靜靜望著太陽在西邊的山頭落下。
月光下,我朝著自己揮手,轉身走向下一個黎明,或許我的故事早已終結,但我的故事還在延續(xù)。